尋找妖精的座標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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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西路，第九中學。 頭頂的風扇無力的擰動了最後一下，終於宣告罷工徹底停轉。數學車老師是個短髮利落的中年女性，她剛剛從列印室返回自己的課堂，氣急敗壞的把門一摔： “怎麼搞得，連卷子都印不成嗎……” 在看見講台上出現得很不是時候、幾乎是鳩占鵲巢的班主任後，全班的注視下車老師火爆的脾氣就快要炸開，但班主任卻及時按下暫停鍵： “上面通知全市學生停課從現在起分批次向郊區撤離，老師隨行轉移等待複課，車老師您辛苦，準備“搬”學校吧。” 在車老師被突如其來的訊息打劉個措手不及，呆愣住的時候，梳著羊角辮的班長猛的抬頭：“老師，那咱們班的春遊回執還收不收了？” “……” 班主任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儘全身力氣怒吼：“這是大停電！如果不想未來幾個月沒有學上就都給我通通回家收拾東西，現在就去！” 眾人終於大夢初醒般應聲而動，教室裡響起一片嘈桌椅碰撞的噪音，坐在最後排的唐笙把腳下的書包抓起來往背上一甩，緊跟在班主任和車老師身後就出去了。 走廊裡人聲鼎沸，唐笙聽見路過的高年級同學在嘟囔：“停電而已，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嗎？還不如直接放假！”同行的學姐一戳他：“我聽說這可不是普通的停電，是區域性塌陷！半座城市都會被波及，現在隻是從最要緊的未成年群體開始撤離，以後還有的是折騰呢。” “半個城還叫區域性塌陷嗎？……而且關州市是交通樞紐多少火車經過，幸好現在是夏天如果趕上春運客流高峰，我都不敢想那個場面，鐵路係統會癱瘓吧？” 唐笙聽到來自普通人視角對“大停電”的憂慮，不自覺腳步慢下來苦笑：這哪裡是什麼“區域性塌陷”，分明是進入現代社會後最大的靈能犯罪事件，一個具有製造蟲洞能力的強大靈能者打開了人世與異界的通道順便在這個過程中吸納了電力係統儲存的全部能量，此舉嚴重威脅普通人社會公共安全，異人組織與政府已經是人仰馬翻，但在這所學校無數平凡的個體中，隻有三個人知道真相：自己，程千宇，還有黎蓉。 沒錯，他們三個都是靈能者。靈能是一個很微妙的稱呼：在許多文藝作品中它又叫靈力或者靈氣，充斥天地間可為眾生所用，除了不能真的修仙以外其實唐笙還是更喜歡以前的稱呼，覺得頗有古意一看就很高大上。但靈能這個名號是經過科學家們研究定下來的，昔日的靈力被定義為一種生物體可吸收的未知能量，其中與物理學的最前沿交彙早早進入研究階段的就是“空間跳躍”，根據最新成果報告，據說這種能力的運用過程中能量波動數值會顯著提高並乾擾身邊的相似頻率，使對方神經係統受損。 而好巧不巧自己的朋友黎蓉和如今在城市裡鬨得天翻地覆的靈能者都有空間穿越能力，完美踩中受害範圍，唐笙現在簡直就是急火攻心，想要趕緊找到那個不省心的傢夥檢視她的情況。可樓梯的每一寸空間都擠滿了人，腳步聲在層層階梯上如瀑布般紛踏而下，在差點被一個急著跑到自己班通知的老師撞倒後，唐笙溜到牆根底下的拐角處，終於和等得都著急了的程千宇彙合，他看起來是跑了一陣，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抬頭看見了唐笙，她正探頭盯著他空落落的身後問： “就你出來了？黎蓉怎麼沒跟上來？” “她已經到家了。”程千宇此話一出，唐笙手中的翻蓋手機也接通了，她冷笑一聲對著通話那頭的人就是劈頭蓋臉的責罵： “你是兔子嗎？撒手沒？跑這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嗎？絕交！必須絕交！” 麻雀驚起，從纏成巢形的電線中撲扇著翅膀飛走了。電話這頭的黎蓉也被朋友們赫了一跳，趕緊把怨氣滔天的聽筒拿遠聲誇張大喊：“不要絕交！我已經被家人拋棄了，現在隻有你們了！” 唐笙看不見黎蓉家現在一片狼藉的客廳，但她大致知道些情況，畢竟這半年來黎蓉已經不止一次因為回執單上沒有家長簽名在班門口打轉不敢上早自習。 就如每次都會歎著氣代簽名一樣，唐笙在朋友可憐兮兮的語氣下又心軟了，剛剛的怒氣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黎蓉機敏的感覺到危機解除，熟練度把耳朵又貼回來垂頭喪氣的抱著聽筒，趴在座機旁邊無意識的揪扯螺線圈形的電話線：“他們今天早上就坐火車去北京了，倒是不用管什麼大停電了……但是連個行李箱都沒給我留，這讓我怎麼辦！” 程千宇積極插話：你用塑料袋啊！衝著這個樸素的外表肯定不會有人來偷你的行李” “很不幸現在連塑料袋都沒得用，我弟年級低比咱們撤離批次早，中午就把所有塑料袋用來裝鞋去了。”黎蓉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也不知道是被程千宇還是弟弟氣得了：“而且有一點你錯了，我們家當年搬到關州時家當也是用塑料袋裝的結果連放在泡沫箱裡的陶瓷餐具都被偷個不剩，就留了個吃泡麪剩下的塑料叉子給我們。” “程千宇！”唐笙聞言責備的捅了他一下，她聽黎蓉講過自己小時候家庭條件一般，父母外出工作時還把她寄養在老家過一段時間，是父母咬牙把姐弟二人接到身邊搬進城裡更努力的工作日子才慢慢好起來才，雖然現在看起來和坐在教室裡的同學沒什麼兩樣，但黎蓉還是對這段過去有些敏感的。 程千宇終於反應過來練練道歉：“對不起啊黎蓉……我這張破嘴真是該死，一會兒我幫你提東西，保證再重的東西累死我也不叫苦！” “好啊，我帶個冰箱你也要給我背！反正你的靈能就是力大無窮嘛。”黎蓉不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很快就揭過這茬順勢開起了玩笑。掛掉電話，入夏的風颳入窗子帶來絲絲涼意，她深吸口氣看向牆上的鐘表。 集合的時間定在晚上九點半，這足夠大多數學生回家從容的收拾一番甚至在晚飯時間聽父母的嘮叨聽到煩，但現在黎蓉隻能孤身一人在這個名為“家”的殘骸裡四處翻找些能用的東西，很顯然在“對出遠門有用的東西”方面，這裡完全就是個廢墟。黎蓉深吸口氣，靈能者組織馬上就要上門接自己這個重點保護對象。時間還充足隻要把該帶東西都帶上，再去樓下超市補充必備物品就好了……正在把錢包塞進兜裡，手摸上客廳燈開關的黎蓉忽然愣住，反覆按動未果，想起學校裡老師們聲嘶力竭的“通知”才終於反應過來： 現在已經進入“大停電”了。 回到一個小時前，大停電倒計時下的管城區委發電廠。 這次大停電官方於早晨發訊息預告，聲稱將在五天內全力搶修恢複供電極儘安撫之意，卻偏偏對事故原因語焉不詳，令人生疑。聞到味的記者們乾脆直接跑到發電廠一線采訪，又挖掘出了個不幸又牽連甚廣的新聞加急印刷登報，一時之間全城報紙的頭版變得花繚亂起來： 《失去動力，水廠宣佈實行降壓供水！您家的水龍頭現在怎麼樣？》 《全市中小學生集體離家，醫院也有大動作！》 還有趁機渾水摸魚的小報開始危言聳聽：《驚報！機械停轉化工廠生產中斷原料泄漏》 《內幕訊息：相關人員親口承認短期內無法恢複供電！我們將迎來全城封鎖還是援助？》 各種聲音濃縮在辦公室桌子上的報紙上，蘇主任坐在三樓的窗邊悠閒的享受這片刻清靜。頭頂會議室內氣氛簡直稱得上熱火朝天，時不時還能聽到拍桌子的聲音。蘇主任就當他們陪自己值班，喝了口茶心裡美滋滋的想：人多好啊！人多了不孤單！ 蘇洛州，發電廠一眾啤酒肚的中年人中他不但保持住了身形修長，更難得的是他還有隔壁同事饞哭了的濃密髮量，加上面容不錯也算是廠草了。 可惜他還沒開心多久，樓下的鐵大門就傳來梆梆響的敲擊聲，惹得樓上的會議室裡有人開窗厲聲嗬斥，蘇主任的朋友老張也從對面站起來伸出頭向上面賠笑示意自己來解決，扭臉就向始作俑者大吼： “怎麼又是你這個瘋老婆子！天天來砸門不煩嗎？就不能去公園遛彎，回菜市場搶菜過幾天清靜日子嗎？保安呢？保安你乾什麼吃的，還不快把她給拉走？” 蘇洛州遞來保溫杯：“别急别急，那麼大聲對嗓子不好。” 門房的保安搖著撲扇溜達溜達著出來，看了眼欄杆外雙眼圓睜的老太婆，對上她怒氣沖沖的眼神後立馬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一樣轉身就要溜達溜達著回屋，辦公室裡的老張見狀急壞了，把保溫杯往旁邊一放臉氣得通紅，色厲內茬的衝大爺吼： “領導現在有客人，你别給我在這裝聾作啞！” 保安大爺聽得不樂意，蒲扇停在半空往身後一點：“要管你自己來，這個瘋婆子從我來這裡看門開始就沒見過有人能弄走她，反正我可沒這個本事。” 這會換老張懵了，蘇洛州也不明所以的仔細打量樓下那個瘋婆子，隻見她站在門外落日的餘暉裡，夕曬暖融融落在精心打理的頭髮上，枯白被染成更鮮亮金色，使得她年輕了不少，再加上衣衫整齊得體面容慈祥，蘇主任認為從外表看其實不太與“瘋婆子”這個稱呼相符。於是他深吸口氣，本想心平氣和的好言相勸，可下一秒“瘋婆子”順著保安的角度注意到樓上的蘇主任後，開口就震得他後退三步： “那邊那個人，對就是你！快下來呀！這裡馬上要地震了！” 瘋子開口果然不同凡響！蘇主任積攢了三十多年的好修養立馬破功了，為了不再驚擾領導保住自己下個月獎金當即就要衝下樓親自將她捉拿歸案，那個瘋婆子還在喊，聲音越來越大： “快跑啊！真的要地震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别喊了！”蘇主任悲憤欲絕，所有大領導都在這裡讓她繼續喊下去都不是扣加班費的問題了，老張正撥打報警電話目送他直衝下樓，喊叫到：“洛州你身體不好别激動！” 眼看著蘇洛州就要張牙舞爪的撲向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個喇叭的瘋婆子，她看到自己還驚喜的伸出了手。 蘇洛州咬牙切齒的跨出大門，就要逮住那個老太婆，刹那之間卻變故橫生： 在保安大爺驚恐的目光中，他耳邊傳來爆炸聲響驚天動地，熱浪從身後滾滾襲來，蘇洛州直覺不好頭都不回的想要逃離此處，卻忽然腳下一空—— 一雙手抓住了他。 突如其來的爆炸使大地塌陷，身後的發電廠已經全部沉降至地下在原來的位置呈現出巨大的空洞。蘇主任掛在地洞的邊緣搖搖欲墜，抬頭定睛一看抓住他的人居然是“瘋婆子”，這個年紀的老人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對上視線後她隻是向自己救下的倒黴蛋歪歪頭，淡淡的露出一個可靠的笑容。 蘇洛州一時百感交集，決心再也不叫人家“瘋老婆子”了，老人手穩得出奇，抓住他的胳膊緩緩將他拉起，眼看自己的手已經抓住了邊緣，蘇洛州已經是感激涕零正在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望著老人，忽然老人拖動的動作又頓住了。 “怎麼了婆婆？”蘇洛州懸空蹬了蹬腿試圖自己翻上來，一抬頭卻發現老人好像在側耳傾聽，想要聚精會神的尋找什麼的樣子。 蘇洛州的掙紮失敗了，他果斷選擇向婆婆求助：“婆婆，再拉我一把！” 回答他的卻不是婆婆，而是道陌生的聲音在蘇洛州頭頂響起： “異界的大門打開了，妖精們也在蠢蠢欲動。這個人和計劃有關……” 斷斷續續的話戛然而止，下一秒抓住蘇洛州胳膊的手就送開了。 墜落刹那間讓蘇洛州大腦空白一片，再回過神來時自己沉重的身軀已經直直向洞中墜去，身邊一起下落的碎石塊摔到底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妖怪、異界那都是什麼東西？” 但蘇洛州已經無法更深入的思考了，他朦朧間躺在地上感覺有什麼濕漉粘稠的東西滴到頭上，眼皮沉沉的暈了過去。
